来源:新浪博客——在陋巷
回家探亲的日子过得还真快,跟父母说说话,荒友之间走动走动,看了两场电影,居委会还组织参观了“万体馆”,一晃就到二月底了。感觉上海已经不是我们的上海了,我们的户口在黑龙江农场;在上海人的眼里,我们成了“乡下人”了!
四川北路商业繁华,店铺鳞次栉比,几乎家家商店的店堂门口都有人背对着店门、套着红袖箍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虎视眈眈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阶级斗争这根弦还绷得特别紧,每当看见有知青模样的人进来,就会拿着喇叭喊:“又进来两个插队落户的啊!”提醒其他顾客注意。真想狠狠地给他来一脖溜子 —— 狗眼看人低,把咱知青当什么人了?!
“梁园虽好,不是久留之地”,得,赶早回咱农场吧。
估摸上海也希望我们这帮“外地人”早点走,省得添乱,所以居委会就可以帮着预订返程火车票,相约了十几个荒友结伴一起走,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。
位于天目东路、河南北路、虬江路的火车“上海老北站”,和她的中国第一大城市地位极不相称:场地狭小、建筑陈旧;终日人流如潮,拥挤不堪。
上海老北站候车室之一
上海老北站候车室之二
上海老北站站台。记忆中 1 号站台是停靠 13 、14 、21、22次等
上海往返北京的“特快列车”的;临客得“远点闪(第一声)着”。
早先,上海至黑龙江没有直达车,印象中连 56 次都是 1970 年才开行的,上海 - 哈尔滨三棵树,直达快车。为啥?几十万奔赴黑龙江兵团、农场、林场、插队的上海知青赶着过年前集中回家,过年后集中返回,跑这趟线路的人多呀。
我们买的是“临客”,144 次,上海直达龙镇。
谁不知道享福?上海到黑龙江那么老远,火车得跑个两天三宿,有钱的话,我们不坐火箭也得坐个飞机,那玩意儿多快,呜 —— ,到了!何苦在路上得瑟好几天?可咱知青囊中羞涩,兜里没俩钱,只能抠抠擞擞地买张“临客”票。
农场生活条件艰苦,所以知青返回农场时都带着大包小包,一般至少两个旅行袋,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三个、四个的也有。旅行袋里塞满了卷面、大米、咸肉、草纸、肥皂啥的,吃的东西居多,日用品次之。知道的,这是知青回农村;不知道的,还以为是成帮结伙“投机倒把跑单帮”的。
这么多行李,行李架就那么点大的地方,粥多僧少,人人争先恐后。老北站上车的第一“仗”,没啥说的,就是抢占行李架!
L 144次停在距虬江路最近的第一根道,临客嘛,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上不得正席一样,只能偏隅一方。
火急火燎地好不容易的等到检票了,犹如开了闸的洪水,肩扛手提溜行李的巨大人流,挤挤挨挨地往前拥。一溜小跑。进了站台一看跟前的车厢号:1 号车厢,再一看自己的车票:12 号车厢,靠近火车头的位置!还得跑!从车尾跑到车头,上气不接下气,脚下拌蒜,差点没背过气去!
12 号车厢前堵着一大堆人,车门才一个人宽,两个男的肩上都扛着旅行袋,一个左手抓着拉手、一个右手抓着拉手,踩在乘降梯上一起往里拥,但互不相让,结果是谁也进不去 —— 就好像打南边来了一只白羊,打北边来了一只黑羊,都要过河,在独木桥当间互不相让,顶上牛了!下面的人急扯白脸地扯脖子喊:快呀!快呀!“白羊”“黑羊”没听见似的,互不相让!
性急的人双脚跳,跑到车厢中部央求车厢里的人启开车窗,扒上窗沿就翻身进了车厢,快!快!把行李传上来!排在车门前的人奔过来不少,快!快!
“白羊”和“黑羊”还在车门前顶着牛 ... ...
费筋拔力地翻进车厢,却发现“路子野”的早已通过列车员通道进站上车,放好了行李,笃悠悠的坐在位子上话别了。
送行的亲友站在座位上,赶紧把窗口传上来的旅行袋放上行李架、塞在座位下面。车厢里乱哄哄的,充斥着汗味、烟味,就像早上的菜市场,喧闹嘈杂,还不时传来争夺行李架的吵骂声。
“白羊”和“黑羊”也终于上车了,擦着汗,把旅行袋扔在我们的座位上。正在纳闷,一会儿荒友都先后上了车。见我们亲热地打着招呼,“白羊”和“黑羊”才发现都是“自己人”,都是送客的,“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—— 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”,有一点尴尬。经我们介绍,“白羊”和“黑羊”冰释前嫌、握手把欢,相互敬烟、相见恨晚:车厢烟雾腾腾的。
刚喘了一口气,开车的铃响了两遍,送客的都下车回到月台上,随着一声凄厉的长鸣,列车缓缓启动了。车厢内外都招着手,我们夺眶的泪水再次一串一串掉下来 ... ...
写于 2011.2.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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